“给这部小说打多少分？”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王峰在稍微思考了一下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的问题后回答:“61分。”
比及格高一分，是王峰给长篇小说《命运使徒》的分数。他不承认，这部借助国内大模型完成的百万字小说，依然处于“网络小说的下游水平”。
作为第一部人机融合生成小说，有这么大的篇幅，具体来说，《命运使徒》采用了“国内大语言模型” 提示词工程 完成人工后期润色的方法。
“人工智能占70%，人工智能占30%。”王峰在接受采访时强调:“61分是故意的结果。我们希望尽可能减少人工干预，而不是美化它。”他承认，这部人工智能小说似乎“有点生气”。他和他的团队试图用数百万字来挑战和验证人工智能能“吃”多少提示，并在持续投资的前提下保持生成质量稳定。
这部小说的作者被命名为“凤雏2.0”，其1.0版本在去年年底完成了一部43000字的小说《扮演魔法的人》。《命运使徒》于去年10月开播，预计今年6月完成，最终成品提前几个月发布。
“震惊。”王峰对大模型技术的快速发展印象深刻。他和他的团队的最终目标是培养一个大的文学模型，一个平台，任何人都可以通过AI和自己的创造力生成长篇小说。
除质量外，王峰团队一次又一次抛出的另一个问题是——人工智能写小说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对网络文学生产机制的挑战
《命运使徒》是一部模仿网络文学的小说。
这就是它的生产机制。——
首先，王峰团队对网络小说的结构进行了深入研究，分析了网络小说的剧情结构，在此基础上写了大量的提示，成功构建了一套奇幻小说提示。然后，通过调用大模型API，内容批量生成，整体线索连贯的小说形成。后期通过人工干预，修改大模型生成的小说，删除重复和负担的部分，为剧情跳跃的部分写连接句，最后打磨成型。
AI小说生产机制
这部人工智能小说是目前已经完成的第一部中文小说。王峰说，这次探索已经完成了几个任务:一是验证了国产大模型可以连续投入大量提示词，保持一定稳定的生成质量；其次，确定了提示词的写作方法，积累了必要的提示词项目经验；最后，建立了一个简单可行的生成系统。
王峰反复告诉记者：“如果你知道这种生产机制，那其实很简单。
就凤雏1.0和2.0而言，还有很多优化提示词的空间。他说：“现在，生成小说的整体线索可以保持一致，但是在细节上还有很多跳跃和重复，需要人工修改。特别是出现的新人物，往往不知道起源。还有一个问题，人工智能不知道怎么结束。”然而，王峰说，这些技术问题“并不难”，攻克时间是可以期待的。通过不断的优化和提高，他和团队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减少人工干预的工作量。
手工修改示例
“我最初的动力是改变网络文学。未来，网络小说必须与人工智能相结合。”王峰说，他的许多学生都是网络小说作家。“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开始使用像ChatGPT这样的工具。当作家可能只是他们谋生的手段之一，但他们确实需要这笔经济收入。”
参与写作的人工智能可以大大提高写作效率。王峰说:“我受到了学生实践的鼓励。”
他说：“我们希望人工智能小说的文风接近现有小说的文风，甚至能模拟人类作家的文风。之后的探索主要包括四个部分。一是写大量提示，优化提示的结构和质量；二是微调大模型，提高文字表达能力；第三，建立提示叙事模块和系统，可以智能组合调用；第四，在上述工作的基础上，建立人工智能写作平台，提供自动写作服务。“王峰说，一部勤奋的网络作家写100万字的小说大概需要一年时间。通过机器写作计划，大约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完成这部作品。下一步的目标是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两到三周。
“让每一个对写小说感兴趣的人，都能通过人机融合来写自己想写的小说。”王峰承认，人工智能小说暂时不会影响精英文学的创作。“但作为一名文学教授，我认为未来的文学可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精英创作也会受到影响。”
AI图谱(部分)是《命运使徒》的主要角色。
命运使徒的引子(部分)
商业模式能否运行
“几年前，我加入了北京一家公司的项目，在ChatGPT2的帮助下写了一个多月，在一部中篇小说中写了两个故事和两章。那时候写两三千字要花两三天，如果自己写，两三个小时就写完了，人工智能辅助写作似乎还比较遥远。但谁也没想到，ChatGPT4来了。依靠巨大的计算能力，突然间，模型拥有了神奇的能力。如今，我们面临的问题已经转变为如何与模型共同进步。”鲁迅文学奖得主、上海作家小白曾经分享过自己的亲身经历。
如果说一年前的ChatGPT4对世界产生了影响，那么在过去的一年里，Sora等大型模型层出不穷，人工智能已经影响了人类在不同领域的生产和创造。最近，大型模型公司宣布升级大型模型和长文本处理能力。这是否意味着人工智能将“克服”文学领域？
王峰对此的看法是，“长文本处理能力的技术探索是有意义的，它将引领国内大型模型的技术能力升级”。然而，他还强调，《命运使徒》的创作与大模型的长文本阅读能力并无直接关系。当前，大模型的长文本处理能力更多地体现在阅读理解能力上，而他的团队则重点培养大模型的长篇小说创作技巧。他说：“从团队实验结果来看，目前大模型的语料材料和特殊性还远远不够。文学大模型要用大量的文学语料来训练，如果要追求行业落地，这是必须要做的工作。”
“计算能力不是最根本的问题，而是语料材料的训练。包括语料材料的合法性和合规性，以及大量语料材料的标注。”王峰预计，今年年底，该团队将推出一个人工智能写作平台，该平台将被命名为“卧龙”。
但是最终的文学模式，在人力、计算能力的背后，还需要财力的支撑。
开发费用由谁来承担？谁愿意承担使用费用？
也许这就是王峰团队瞄准网络小说的原因。
他说：“中国的网络小说产业有着特别强大的市场基础和广泛的世界影响力。就需求而言，网络小说读者众多，文化消费潜力巨大。创意写作可能是大模型应用最快、经济效益好的领域。大型模型在事实对齐上存在着巨大的技术挑战，但是小说是虚构的，这就巧妙地避免了当前的技术痛点。”王峰感慨地说：“创意写作行业太大了，看谁先进入这个市场。”
他预测，3-5年的目标是使大模型的创作能力达到中等网络文学水平。“这使得有想法和兴趣的人更容易创作小说。如果作者写得好，可以继续修改生成的文本；如果写得不好，生成的文本足够连贯，可以直接发布。”
提示词示例
大模型创作必然会大大增加作品和作家的数量。“小说的数量越多，每部小说的读者就越少。”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同样，如果创作成本降低，每部作品的盈利目标也可以降低。”在王峰看来，这仍然是一种可行的商业模式。
“会不会导致一些小说变成‘自娱自乐’，就像在k歌房唱卡拉ok一样？”王峰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当然。就像卡拉ok之前，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舞台，都能成为‘歌手’。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李谷一，所以不可能每个人都有李谷一那么多的观众。就算自娱自乐，有什么不好？”
为智能小说制定的发展步骤和目标，王峰团队
人是否会成为“前浪”？
“有句话叫后浪推前浪，后半句不太好听。我愿意做那个‘前浪’。”在华东师范大学举办的研讨会上，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王晓玉的话引起了在场人士的笑声。
五月二十五日，华东师范大学举办了《天命使徒》研讨会，左五为王峰，左六为王晓玉。
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人类是否会成为“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王晓玉的观点是“人工智能与人类创造，不是对立，而是重叠”。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杨俊蕾认为，在中国文学创作领域，一股智能潮流已经悄然兴起，引领技术从简单的程序应用走向AI艺术家。在《命运使徒》的创作过程中，王峰团队可能已经触及到了智能与人文学科交汇的奇点。从艺术起源的角度来看，算法的作用不再仅仅是模仿现实，而是逐渐演变成世界上的‘模拟器’。AI模型的应用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手段，更是一种超越传统界限、与现实高度相关、互动的未来路径网络。”
“人工智能可以通过深度学习和算法，模仿甚至创作出与人类作品相似的文本，如诗歌，但在表达深层情感和独特个性方面仍有局限性。人工智能写作可能会导致文学的幽灵化，即作品更多地依赖于现有作品的复制和改编，而不是来自现实生活的直接体验。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周志强认为，人工智能写作的未来可能会引发两种趋势:一种是强调个性、情感和独特体验的“心”文学形式；第二，“核心”文学艺术，即更小、更准确、更高效的文学形式，也可以理解为游戏文学。
有趣的是，这学期，王峰在华东师范大学开设了“大模型与创意小说”的通识选修课和专业选修课。这门课的学生组成了多个团队，投入了“剧本杀”写作——一种游戏性的文本。
如何看待人类“后浪”的AI写作？"00后学生对人工智能创作没有心理障碍，反而觉得智能写作不够智能。身为一名教师，我扮演着安慰和支持的角色——告诉他们放弃这样的幻想，基本的结构，前期的创造力一定来自于人。假如后期修改的工作量过大，那就要修改路线，不断优化，让人工部分一点点消失——重要的是建立工作流程。王峰说，这门课的作业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成品，另一部分是工作流程。“成品可以公开展示，工作流程属于学生的个人知识产权，包括提示和流程。”
人工智能会取代人吗？王晓玉认为，作者“不用担心”，“即使使用同样的工具，作品也不一样。人工智能只提供了一种新的生产方式。”
王峰强调，创造力变得更重要。“人工智能首先改变的是教育。如果你没有创造力，不能使用工具，你当然可能会被取代和淘汰。”
在文科教授中，王峰有着特殊的经历。毕业后，他是一名维护硬件和数据库5年的计算机工程师。考研结束后，他在中文系学习美学方向，获得文学博士学位。在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近20年后，他转向了传播学。目前，他是传播学院和中文系的联合教授。
大约三年前，王峰开始组建一个探索智能写作方法的团队。他说：“从自然语言处理的技术角度来看，智能写作已不再是一个难题。只需找到一条合适的道路，就可以大展拳脚。当时我们制定了智能写作计划，并邀请了计算机、文学、语言、哲学、古籍、数学、地理等领域的研究人员一起讨论这个计划。王峰说:“我的优势可能在于了解大模型能做什么。我可以和计算机工程师交谈，告诉他们需要什么功能，工程师在制定计划时一定能做到。”
在王峰看来，未来需要更多具有跨学科背景的新人才。最近，他招收了一名博士生，他是一名中国古代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他进入了游戏行业，做了6年的游戏创作者，会编程。“来读传播学博士，未来的志向是游戏的学术研究和制作。”
“文学是一个很好的游戏。读者需要符合审美兴趣、带来阅读乐趣的作品。”作家小米承认，他没能读完百万字的《命运使徒》，但他很高兴看到AI文学的发展。
他说：“人工智能的引入会导致相关职位逐步减少，但并非立即取代所有职位。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社会将逐步适应，并转向接受人工智能，坚持传统方式的人数将逐步减少。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有些体力劳动无法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但人工智能会改变这些工作方式，使不结合人工智能的体力劳动变得便宜。所以，不管是作家还是体力劳动者，都应该使用人工智能工具，成为更好的决策者。”王峰说。
“作为一种艺术，文学并没有停止。它正在经历快速的变化。当我们想象未来时，我们可能正在见证一些奇迹的发生。”王峰认为，“文学模型可能是所有专业模型中最难的，正是因为文学质量的提高没有上限。”
“令人担忧的不是人工智能模仿人类创造，而是人类开始模仿人工智能的创造方法。真正值得警惕的不是人工智能能否创作出李白这样的诗歌，而是人类未来可能会陷入潜在的认知变化，认为人工智能的作品在艺术性和深度上超越了李白的经典。”周志强说。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彭民权的话更简洁，他说：“不用担心人工智能，需要担心的是人工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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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来源：作者：施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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